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洺河散记之一:石崇殿

竹舍清如许,闲人雅不知。杨勇,“雅不知”是个笔名。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还是中国楹联家学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此人安徽谯郡人士,嗜美酒,喜朋友,爱旅游。闲了就写些散文和古典诗词对联,过着自得其乐的日子。他最早写纪实文学,后来淫沉于诗词歌赋对联多年,近五六年来,才着意写一些散文和随笔。本期《徽行迹忆》就让我们跟随雅不知沿着洺河去寻找石崇殿那些离奇传说背后的历史真相。
石崇殿:离奇传说背后的历史真相
  • 南有油、洺、赵,北有武、洋、包,说的是怀抱古城亳州的六条河流,虽不比八水绕长安那般至尊气象,却也似六抬大轿,花团锦簇,拱月而出,恰好符合了这座汤都魏府,垂四千载历史的重镇身份。

  • 徒步一条河流。特别是在走完赵王河之后,苦累并且回味,念念在斯,果然,当有人再次发起时,完全难以拒绝。无关美景,无关传说,只是觉得,又一年过去,心上沾了多少灰土呢?悲喜还那么真切吗?也许只有将身体放逐于大野,捡拾心灵上生出的油油绿色,以此才能证明尚未迷失的自我吧。

  • 所以,走哪一条河并无所谓,然而,最终选择徒步于洺河,仍然缘起于一个传说。

  • 三闸口,又名三岔口。洺河、油河迄油河集徜徉结伴,在此处并为漳河东流,站在卡在“丫”型脖颈的桥面上,晨雾从河面上升起来,一只白耳狗无虑地在我们脚边跑来跑去,并不妨碍我们倾听村书记谈兴遄飞。这是当年包青天“陈州放粮”时的运粮河啊!一千年前,包公自开封府沿漳河上溯,到了这个叉口上,接着发生了一件神异的故事。

  • 这出包公案,铡的是国舅爷,传说的亳州版本是,当年共有四个国舅为害,包公发怒说:“跑了一个就是神仙。”究竟还是跑掉一个,后来成了八仙里的曹国舅。贪官铲除了,可是粮食也被倒卖光了,拿什么来救济灾民呢?包公夙夜兴叹,苦无良策,只好启用仙人所赐三宝之中的阴阳宝镜四面照去,发现陈州以东亳州辖内财气冲天,于是便带着空粮船队沿河而来,到了石崇殿,从已成了仙的石崇处借来了粮。

  • 我们沿着河岸上溯,揣摩一千年前粮船的故迹,水波不兴,思绪却早己被通透的林风摇动了。遥想当年,水且宽,浪且急,包公独立船头,手持宝镜照开河道浓浓的晨雾,却见远处石渚上有一青衣羽士控襟独立,人影清晰之时,天地间的水雾突然都消尽了。那道人手玩一只红珊瑚,即近即近,忽然含笑一揖,已在船上,言道:包相远来辛苦,石崇久候了。于是各有言语,临别,石崇指着空粮船说,我在这大船上且放两粒米,小船上只放一粒米,布缦严实,行至陈州方可打开,切记了,切记了。可恨人心终究有妄想,当晚船队泊于白马驿,船夫偷看,一股白米喷泉般涌出把他打落,枉有一身好水性也死在河中,那米狂涌不止,不一会竟将这艘船压沉了。包公心疼也,弯腰叫苦:哎呀呀,救命米啊。不想宝镜从怀中滑落,竟遗失到河水里去了……

  • 我们现在知道,即使是一些离奇的传说,背后也会深藏一些历史的真相。亳州油河集上,的确是有过一座古老的石崇殿。细细思量,实在令人惊异。石崇是什么人呢?三国归晋之际,此人富甲天下,却担着大大的恶名。一则出身不正,靠着任荆州刺史时劫掠过往客商而发家;二则骄奢凶狠,斗富、杀姬之事,矫舌发指;三则结局凄惨,“落花疑是坠楼人”,他因绿姝肇祸,身死东市,亦可谓不辜。古人重节操,岂有为这样一个不仁、不义、无礼、无智之人建造殿庙祭祀的道理呢?

  • 同行的张超凡先生有他的推论:亳州,是魏武帝曹操的家乡,魏晋时期是国家五座都城之一,以石崇的为人,狡免三窟,在此建有别院当属正常。晋廷八王之乱,石崇被问斩抄家,或有一支族人避祸到此,改姓埋名,这石崇殿就是他们的家庙啊。

  • 如果假设成立,传说竟似也有了解释,谁会宣扬石崇借粮?那正是后人行善,却假托祖先之名,这是赎孽呢;又所谓成仙了道,不正是隐恶且扬名么。自古英雄羞名桧,我来坟前愧姓秦,类这般心迹,岂能逃出有心人的眼底呢?

  • 晌午时分,我们在当地老人的指引下,终于来到传说之所在。远远的一间红砖小庙,新的不成样子。小庙四面,都是豆子地,这豆子叫“八月炸”,农历八月下旬,恰是成熟的时候,一片片、一堆堆,眼里都是豆叶的黄金色,我们戏谑着说,这分明是当年的金谷园啊。独有庙前卧倒一颗枯树,枝如虬龙,筋劲似铁,据说还是拆庙时期的遗存。

  • 据村人讲述,拆石崇殿是在五八年左右,那时石崇殿的规模还好大,有三进院落,主殿塑像玉面堂堂,衣冠而坐,有四立像陪侍。殿后还有牛栏,四围有柏树林,一年四季郁郁森森的。大殿这四围几个村子都姓朱,陶朱公的朱。他们已不晓得是不是石崇的后人,但凡姓朱的老人,都曾在这个大殿里烧过香的,连现在这间寒酸的小庙,也是朱大庄村人们集资建造的。但这能怎么样呢?豆子茁壮地生长着,一茬茬,一年年,一切经营也都成了遗响。

  • 都逃不出时间啊!时间让一切有价值的、没价值的,都腐朽去。晋至于宋,变迁了多少呢?五胡、五代……宋至于民国,变迁了多少呢?元屠、清屠……哪怕隐着姓,吞着声,背负着永远丢不开的包袱,又当如何呢?一点一滴做在眼前,不背离,不放弃,是一种什么力来支持着这种传承呢?中国人苦苦守的,是祖牒啊!我未生时谁是我,我死之后我是谁?古人,怕回不去呀!

  • 时间,又是最可笑的。若轻视它,还真是一钱不值呵。在距遗址不过一华里的墙上,赫然刷着这样一幅巨大标语——“距离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还有89天!”,这可能是史上最速朽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