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京辉:从研究所出走的文艺梦想家——专访安徽电视台《人文再发现》主编、“方盒话剧社”负责人周京辉

你完全想不到一个规规矩矩的理科男,如果有天他不想玩理科了,他会干嘛。

你坐在他玩票开的咖啡馆,墙漆是墨绿色的油画丙烯颜料。灯与椅复古。柜屉里挤着五排DVD碟,有好莱坞经典五十大,也有韩国最新伦理悬疑;有安东尼奥尼,也有黑泽明。周五十四点,客人三两,闲情不一。

如果你恰巧看过一部叫《无姓之人》的电影,你会明白人生杵在分岔点上,旁观那时空交切的一瞬,是多么妙趣。这个梗如果降临在身边的四维空间,让我们拖动时间轴——90年代中期的浙江大学传达室,一个勤工俭学分拣信件的男学生。这年他即将毕业,单位分配到了老家合肥第38所——全国最牛的四座研究所之一。此时,一封来自当时的北京广播学院的公函映入眼帘:浙江大学新闻系收。一秒后信被男生扔进垃圾筐,因为浙大压根没有新闻系。再几秒后,男生出于好奇,捡回信件,拆开窃读,是北广新闻系第二学位的招生简章。

十几年后,这个男学生坐在他的刷着丙烯颜料的咖啡馆,以著名媒体人、“方盒剧社”创始人的身份,接受我的采访。

Vol.1 理科男的“逆袭”

“在38所上了几个月班,看着研究室里那一堆仪器,想到这就是我的一辈子,我不甘心,干脆辞职了。”浙江大学地球物理系毕业生周京辉决定为自己的人生换个方向,而他对“地质研究”、“遥感勘测”、“地球构造”以外的世界完全不精通。想到几个月前“邂逅”的北京广播学院公函,他决定试试那个所谓的“第二学位”。就这样,他考入了北广(现为中国传媒大学)新闻系。

考试对他来说不难。周京辉出生于科研知识分子家庭,从小到大一路“学霸”。也因为这样的环境,他的成长和“文艺”的交集为空。可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理科当做科普去了解挺好玩的,研究就要每天和各种数据打交道,天天在实验室泡着,与社会是脱节的,非常枯燥。我知道那不会是我的生活。我渴望和外界多接触,渴望和社会发生更多的关系。”

周京辉选择成为社会的记录者。北广毕业后,他进入安徽电视台《安徽新闻联播》,成为一名新闻记者。四五年的时政新闻生涯让周京辉成为圈内外知名的资深记者,也让他逐渐焦灼:“短新闻充满套路,没太多技术性与创造性,不停地复制才技让我觉得乏味,我开始感觉不到自己的价值,我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枯燥”,“乏味”,周京辉触试着自己人生的兴奋点,跑去中央电视台科教频道学习了两年人文题材节目制作。这放在周京辉身上,不是突兀的事。这个看上去沉稳不尖锐的理科男,总有一些出其不意的举动,比如消失了一段时间,是去英国格罗斯特大学拿了个传媒学博士学位;比如又有一段时间,他跑去考了个“国际职业培训师”,业余偶尔给企业做职场培训。

中央电视台回来后,他把下一个职业调整方向定在人文,并转入安徽电视台科教频道工作。从纪录片、《东方纪事》、《旧闻新说》,直到今年开播的《人文再发现》,周京辉做得顺风顺水。“人文相较新闻,接触到的人和信息,都会更加开阔你的眼界,丰满你的学识。新闻有时候有些‘快餐’化了。成就感比较低。”

我笑问,你是不是对新闻有偏见啊,比如你现在做的《人文再发现》,很多史实就是从当年的新闻中发散出来的。周京辉想了想,有些认真:“刚刚发生的事我们总是看不太清,也就没办法辨清它的好坏。所谓‘人文’就是跳脱出当事之心,成为一种客观而全面的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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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2 忙碌的“文艺男青年”

从理科转行到文化工作后,周京辉的“文艺”匣子就被打开了。

他自学油画,因为痴迷梵高;他的咖啡馆墙壁上,是巨幅的《星空》。“你看梵高想象中的星空流转,变形的天空,漩涡状的星星,具有一种疯狂的美感”。他买来梵高的画作,一幅幅地研究与临摹。

他坚持写作,却节制对微博、微信的使用。“一百多字难以表达太深的思想。传统写作,有起承转合,有谋篇布局,能进行完整的表达。坚持传统写作,是热爱写作的人对自己的纪律。”

他痴迷乐器,口琴、笛子、吉他、萨克斯……今年在学古琴,与钟子期、俞伯牙、周瑜隔弦神交。“古琴是中国古代知识分子必备技能。它的音色一出来,就让人特别宁静。古琴承载了中国很多传统文化和美学。”

他喜欢电影,是安徽省影评学会理事,我们两个电影狂人花了一定时间篇幅来畅聊电影。李安和王家卫是他的最爱,娄烨和金基德也是心底的一抹红。咖啡馆罗列的几十张DVD,只是收藏的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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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3 方盒话剧社

“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戏剧可以让你直接面对你的受众,你也可以看到自己作品的生动呈现。你与你的作品,与你的受众,你们可以在同一空间对话。对于创作者来说,这是迷人的事情。”

2012年底,周京辉和同样热爱话剧的龙准等朋友组建“方盒剧社”,初创队伍只有三五个人。“方盒”——只要一间小小的方盒子一样的剧场就可以了。龙准起的这个名字,详尽地表明了这个纯民间性质剧社的初心与姿态。

方盒剧社目前有一两百人。“剧社成员汇集了话剧院专业演员、媒体从业者、个体户、教师、公务员、公司白领、银行职员、文艺工作者、大学生等各行各业的人”,这句被广泛使用的介绍成为“方盒剧社”特点和生命力的展现。“方盒”实现了戏剧在合肥的“草根化”,也成全了很多人的“演员梦”。

从建社到现在,“方盒”在朋友老鲍的“on the way”酒吧免费使用场地,主创们写本子,大伙合计一圈觉得不错,就在QQ群里招募角色、化妆师和后勤,排练一两个月正式演出。一般来说,一场戏是四五个短剧拼在一起,先锋剧和传统剧皆有,演出地点多半也是在“on the way”,有时也会与文化机构、公益组织合作。

2014年,“方盒”有五六场演出。“以前的演出都是公益性质的。去年我们开始售票,30块一张。最好的一场,票房是几千块钱,观众有一百多人。盈利捐给失学儿童,少点的直接做剧社基金了。”聊到“钱”的话题,周京辉直言不讳,“我们不排斥赚钱,但也不会刻意往商业上推。第一个是创作兴趣不能违逆;再者,商业演出对于都有自己本职工作的社员来说,也是不现实的。”

在百度百科“方盒剧社”这个词条里,工工整整记录着“方盒”成立迄今的所有大小演出及戏剧艺术推广、分享的各式活动。原创剧目《陆人甲和路人甲》的复演、2014年肢体剧《无声的喊叫》参加乌镇戏剧节、各个文化单位的传统经典剧邀请演出……这份规整的记录表,是“方盒”对自己的骄傲与爱。

“我们相当珍惜剧社。这些年来,合肥也有很多民间戏剧社,剩到现在的只有‘方盒’一个。我们的公益基调在剧社诞生之初就定下来了,所有加入的人都是来耕耘爱好的。这种爱好让我们团结,自如。剧社也因此有着更开放式的形态。‘新鲜血液’的不断进入,让剧社可以活力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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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4 “戏剧不伟大,伟大的是梦想”

对于合肥这样一座全国大型话剧巡演每年不过三五场的城市,“方盒”用自己的一隅力量,将戏剧这门古老的艺术,在这座年轻都市中演绎成为文化的新兴。“真正很有魅力的城市,离不开自己的文化。合肥也需要自己的文化,需要一些和GDP无关的、有趣的事儿发生。自己希望为此贡献一份力量。”

周京辉目前正在创作短剧《庄周奇遇》,戏说庄子《逍遥游》里的小故事以及自己的想象。偶尔也做戏剧研究,在戏剧讲座里和大家聊莎士比亚与阿加沙克里斯蒂。他对话剧的感情浓烈。

“话剧充满真实的震撼,不像电影,你看到的只是影子。剧院里真实的人为你进行不可复制、只此一次的表演。其实我们大多数人也有戏剧审美基础,比如传统戏《雷雨》、《茶馆》、《日出》,或多或少都接触过一些。对于先锋戏剧的接受度也在慢慢提高。中国80年代开始兴起先锋戏剧,它的题材新锐,语言充满独白,面对观众直抒胸臆,主题具有晦涩的多义性,让人充满玩味的思考。我个人非常喜欢先锋戏剧,也会尝试创作更多作品。”

对于自己正在做的事,周京辉坦言,戏剧不伟大,也不是生活必需品,只是多元社会中生活爱好的一种;可是,“梦想很伟大,我的人生里,只有梦想,没有计划。计划会让人太累,也会带给人失望。人生需要不断地造梦。”

对于这个梦想一直在变、却把每个梦都实现得丰满的人,我问:“那么,下一个梦想是什么呢?”

“随缘。因为不喜欢计划嘛。做电影,或者写本书。”周京辉斩钉截铁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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