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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男子坐冤狱15年 每天寄一封申诉信用了2万张邮票


来源:新京报

身边的狱友说,“你寄出去,说不定人家看都不看。”杨德武说,“我寄的多了,他们对我总有一个印象,我要把他们的眼睛磨出茧子。”杨德武的老宅,被水田围着,田野

找不到回家的路

出狱第二天,杨德武就回到了老家姚义村。

村子全变了,一条宽阔的水泥路代替了原来泥泞的小路,原来村里零星的住户都集中在路边,盖了样式新颖的楼房。

杨德武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他只记得家大致的位置,在村里的西南角,十六年前,能远远看到母亲升起的炊烟。但现在,那个方向,没有路,只有只剩下稻田,以及稻田里有些刺眼的水光。

他跟着大哥杨德文沿着田埂走去,最后停在一片被水田包围的坝地上。

“这就是你的家。”

房子倒了,砖瓦堆在一起,上面爬满了藤蔓,看起来,像一座坟。

杨德武哇哇大哭,“回想起来就像昨天”,但他感觉中的昨天和今天,中间夹了十六年。

杨德武出事后,妻子回来和他离了婚,之后再也没有了音信。家里,只剩下母亲和女儿。

有很长一阵子,村里人很少看到杨德武家的炊烟了,杨德武的母亲也很少出门,出门的时候,总是低着头。

女儿杨丽春,在村小读书,“不说话,整天学习,成绩很好。看着很可怜。”村小的老教师张友木说。

母亲章毛子回忆,“当时的年月,能省就省,省下一个鸡蛋的钱,就能给监狱里的孩子买一张邮票。”

三年后,杨德文把母亲和杨丽春接到了自己城里的家。

杨德武信访回执。

杨德武信访回执。

杨德文这时日子过得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为了跑弟弟的事儿,钱花光了,承包的饭店因为没精力管理,也黄了。”

杨丽春曾一心想考上大学,走出农村,她的成绩一直排在班级前面,但读到高一,也缀学了,因为“大伯一个人要照顾自己的家,还要照顾我们这个家,太不容易了。”

杨丽春去了浙江打工,“一个月三千多块钱,一半寄给父亲,另一半留着,攒着当父亲的律师费。”

章毛子心里着急,但帮不上忙,“自己已经不相信儿子能洗冤了,只能祈祷,自己多活几年,挺到杨德武出来的那一天。”

杨德武狱中的剪报。

杨德武狱中的剪报。

“希望早日抓到真凶,追责办案人员”

2016年11月11日,杨德武无罪释放。

那天,杨德文花了一千多块钱,给弟弟买了一件新衣服,专门开上了了自己的宝马车。

杨德文的酒店黄了后,他跟着别人承包工程,“那时候,压力大,干劲也大,想到自己要养两个家,就往死里干。”

有了积累,杨德文搞了一个苗木基地,“正好赶上前几年到处搞基建,大家也重视环境了,这行业很火爆。”

杨德文现在的苗木基地有四百亩,他成了南陵小有名气的企业家。

他想让弟弟知道,自己混得不错,有了自己的企业,有能力让弟弟从新开始。

杨德武走出来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像个英雄,没有媒体报道,没有名人帮助,自己靠着自己,为自己伸冤了。

但是,面对一个全新的世界,他很快觉得,“自己像个狗熊”,笨拙、迟钝,不知所措。

他问哥哥,为啥每次给你打电话你都马上能接到?

他不知道现在人人都有手机,他还以为,人们靠着摆在桌子上的电话沟通。

哥哥送给他一台智能手机,他摆弄了三个月了,现在依然只会接电话。

他问八十岁的母亲,为啥商店里的东西可以随便拿?

他进监狱的时候,南陵还没有大超市,他不知道超市在门口结账。现在,他去超市,还要母亲带着。

杨丽春说,“我都觉得他都没有我奶奶清醒了,他出门我都害怕他在街上会走丢。”为了让他熟悉现在的县城,杨丽春会带他去街上走走,教他认认路。

杨德武才51岁,但杨丽春却觉得他已经老了。十六年前那个“做事利索,身材粗壮”的小伙儿现在身材臃肿、动作迟缓,黝黑的面孔始终紧绷着,额头上的皱纹揪起了疙瘩。

杨德文想让弟弟学一技之长,让他去学驾照,可以在自己的苗木基地送个货。

考科目一的时候,杨德武一到考场,就被“吓”跑了,“妈呀,电脑上考的,谁会啊!”杨德文叹气,“老二脑子不行了。”

现在,他留下了监狱时的习惯,有一次到民政局办事,一进门,看到工作人员就喊报告,这个动作让他觉得耻辱,“我怎么还把自己当作罪犯呢?”

杨德武不想再拖累哥哥,但又离不开。政府分给他一套廉租房,每年租金三千块钱。但房子距离县城太远,有七八里路,杨德武不知道怎么坐车,连电动摩托车都不会骑,只能骑自行车,但骑自行车,又不认识路。只能住在哥哥家。

出狱的时候,哥哥给他买的那套西装,袖子不小心被划了,半条袖子几乎断掉,杨德武自己缝合了一下,把袖子接了起来,袖子上的缝合口,针线突出,像爬了一条蜈蚣。

出狱五个月,杨德武学习工作,学习生活,学习如何与人相处,但越学越失望,“以前的那个自己真的没了。”他觉得自己像个行尸走肉,世界这么好,自己这么差,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着。

他曾经工作的窑厂的老板张年宝对新京报记者说,当年在窑厂,杨德武技术最好,拿的工资最高。

现在,杨德武正在申请国家赔偿,人工费、精神损失费、律师诉讼费、名誉损失费等14项费用,他索赔金额为890万元。

“但安徽高院只承诺兑现200多万元,我对这个很不满意。”杨德武说,这是后半生的唯一依靠。他还希望能早日抓到真凶,对相关办案人员进行追责。

杨德武想知道和他有同样经历的人是如何生活的。从老家回城的公交车上,杨德武突然问,“赵作海怎么样了,陈满呢?”

当他听到赵作海和陈满被骗后,说了一句,“活下来了,就该稳稳当当地生活。”杨德武一路沉默

[责任编辑:康鹏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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