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读| 安徽皇帝与大明王朝（1）——耍无赖的朱元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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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史学家赵翼在他的名著《廿二史劄记》中曾经有过这样一句非常著名的论断：“盖明祖（指朱元璋）一人，圣贤、豪杰、盗贼之性，实兼而有之者也。”意思就是说，圣贤、豪杰、盗贼这三种类型人的品性，明太祖朱元璋他都有。

虽然清朝人迫于政治压力，在论述明朝人物和历史的时候往往出现“跑偏”的情况，但在翻阅史料之后，我们会发现，赵翼的这个判断还是十分靠谱的。

说朱元璋既像“圣贤”又像“豪杰”，这很容易理解，那这“盗贼之性”又指的是什么呢？

赵翼所谓的“盗贼之性”，并非是说朱元璋曾经造过反，做过“盗贼”。更准确地说，指的应该是朱元璋身上那时不时流露出来的流氓习气。具体来说，就是指朱元璋身上那经常表现出来的自私自利、翻脸不认人的性格特征。

众所周知，朱元璋起自贫寒，出身于社会最底层，经过十几年的死命拼杀，终于一统天下，建立了威名赫赫的大明帝国。但这艰苦奋斗的十几年，也是充满了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黑暗斗争的十几年。本来只会偶尔出现的“盗贼之性”，在这样的生活环境的熏染之下，变得愈发的浓烈和深重。根植其心，挥之不去。况且，朱元璋常常还以素有“流氓天子”之誉的汉高祖刘邦为榜样，在为人处世和处理国事等方面，都极力向其学习和靠拢，那么朱元璋身上带有痞气和流氓习气也就不足为怪了。

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规模巨大的“蓝玉案”爆发。翰林官员孙蕡，因为曾在蓝玉家的画上题诗，被当成“反革命分子”给抓了起来，最后还被判处了死刑。在刑场之上，孙蕡心如死灰，感慨万千，口占了一首绝命诗：“鼍鼓三声急，西山日又斜。黄泉无客舍，今夜宿谁家。”

后来，这首诗传到了朱元璋那里，他连连夸赞诗作得好，直感叹孙蕡是个人才（早干嘛去了）。但他转念又一想，不对啊，这么好的诗，监斩官为何当时不上报，害得老子错杀了这么好的一个人才，实在是大大的可恶！随即，朱元璋无赖脾气发作，又把那个监斩官也给杀了。

与老爹朱元璋不同，皇太子朱标是个厚道人，他见老爹杀人太多，杀业太重，便时常出言进谏。有一次，朱元璋想杀掉开国功臣、老实巴交的学士宋濂。宋濂是朱标的老师，为人仁厚老实，朱标和他的感情很深。朱标见老师要被老爹杀掉，哭着进谏说：“我就这一个老师，您就可怜可怜他，饶他一命吧！”

谁曾想，朱标这么一来竟惹火了朱元璋，盛怒之下，朱元璋有些口不择言地说道：“等你当了皇帝再来赦免他吧！”朱元璋的话说得实在是太狠了，跟说朱标要造反差不多，把朱标吓得不轻，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了，慢慢走出了殿外。

一想到父亲要把慈祥的宋老师给杀掉，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朱标就觉得对不起宋老师；但父亲的决定和威严，也是自己所不敢触犯的。想到这些，朱标心中十分矛盾。就这样边想边走，边走边想，精神恍惚之下，朱标竟然投水自尽。

这么一来，可把朱元璋给吓坏了，他虽然铁血无情，但对这个皇太子还是十分满意和看重的，得知爱子落水的消息之后，赶紧命人下水救人。侍从们不等吩咐，早就纷纷跳下了水，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总算是把太子殿下给捞了上来。朱标虽然呛了不少水，但并无大碍，好歹保住了命。

在确定儿子没事之后，朱元璋又做了一件无赖至极的事。他命人把下水救人的那些侍从的名字记下，并且查明，谁是脱了衣服救人，谁又是穿着衣服下水的。查清之后，朱元璋下令，凡是穿着衣服下水救人的，连升三级；脱了衣服才下水的，一律处斩！

朱元璋的逻辑很简单：我儿子都快淹死了，你们竟然还有时间脱衣服？！在他看来，这帮侍从连几件衣裳都舍不得，可见也不是真心想救他儿子，统统该杀！可他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把他的宝贝儿子给逼到水里的。

上述这两个小故事将朱元璋那自私自利、翻脸不认人的无赖嘴脸充分地给刻画了出来。

需要说明的是，这两个故事的出处并不是清朝人的著作，而是出自明朝人自己的笔记小品。前者出自正德进士、官居广西参议的梁亿的《遵闻录》，后者则出自明代中期与唐伯虎、文征明齐名的大才子徐祯卿的《剪胜野闻》和明末吕毖的《明朝小史》。

尽管明朝中后期文网渐疏，各种肆无忌惮的笔记小说满天飞，可真要是有人闲得没事干，编排一些子虚乌有的不实之事，来污蔑“神圣英武”的“太祖皇帝”，一旦查出来，下场也是极惨的，所以这两个故事基本还是真实可信的。

本来，人在一些情况之下耍耍无赖是再正常不过了，朱元璋虽贵为皇帝，耍赖当然也无可厚非。可关键在于，朱元璋在做这些无赖事的时候似乎忘记了自己的特殊身份，他不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将记录在册，流传千古，也不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将成为天下臣民模仿学习的榜样，他更不明白自己的这些做法会给自己的子孙后代、给这个帝国带来什么。这是他最不明智和饱受世人清议的地方。

在朱元璋的影响之下，他的子孙后代们也时不时地会流露出一些无赖习气，令人不齿。如明成祖朱棣对建文朝臣的大屠杀，汉王朱高煦反叛前后的无赖表现，正德皇帝朱厚照的戏弄大臣，等等等等。难怪现代文人何满子曾说，明朝的帝王们身上都有一些无赖习气，而素来爱憎分明的鲁迅先生则毫不客气地以“无赖儿郎”来称呼明朝诸帝，今日观之，诚哉斯言！

本文作者小传：

王超伟，出生于河南东部小县柘城的一个僻远乡村，二十岁以前，足不出县。高考之后，求学四川，渡过了四年浑噩的日子。因英语太差，考了两次研究生，2015年才被广西师范大学录取，攻读明清史。

取笔名“整人君子”，有些怪异。典故源自高三，当时学习很枯燥，无聊之余，常与同桌搞怪取乐，“篡改”成语便是其中一乐。比如将“善解人意”改成“善解人衣”，“正人君子”改成“整人君子”。写文章之后，便署名“整人君子”，聊作纪念。后来一想，既“整人”又做“君子”，似乎还有些讽刺人性的味道，便相沿不改，使用至今。

自己热衷明史，始自《明朝那些事儿》，当时只是觉得有趣。大学时研究明代史料，发现世人对于明朝多有误读，至少有很多是不了解的。感叹之余，不自量力，写了一些关于明朝的文章，作为一个系列，希望给大家呈现一个真实的、丰富多彩的大明王朝，同时也奢求能实现一点明史研究者推广明史的小小愿望。明朝作为安徽人朱元璋建立的王朝，而我的这个系列文章也在凤凰安徽以连载的形式进行发表，虽然将二者联系在一起实在有些牵强附会，但或许这也是冥冥天意吧！

另外，据族中长辈讲，王姓先祖本居山西，明初“洪武大移民”，自晋南下，流落豫东，繁衍至今。未想自己竟是明初“洪武大移民”的后裔，不禁自忖，或许这就是我如今研究明史的“前世姻缘”吧。